蔡立人

作者

浅见(2):规范词与本地惯用词

我的上一篇帖子"我对“华语规范化”的一点浅见(1)",是从《现代汉语常用词表》为出发,观察其收录的词汇来看华语规范化这课题,并提出个人的看法。

简单的说,我认为没有必要放弃我国的没有错误,没有误导的惯用词,改用中国大陆的规范词。

在这篇帖子,我以一些具体的例子来说明我的看法。

1991年我第一次到北京出差,也是第一次接触中国人的普通话。那时候,中国人管Computer为“计算机”,Hotel为“饭店”。我当然也入乡随俗,用计算机也好,去饭店也好,叫出租车也好,都依着中国人的叫法,那根本不是问题。

回到马来西亚,当然是用电脑、用计算机(Calculator)、叫德士、去酒店。

今天在中国,“饭店”和“酒店”到处林立;“电脑”和“计算机”也已经通用。中国接受“电脑”这个词,应该是要和国际社会接轨吧?但是,要注意的是,他们并没有放弃“计算机”这个词。百度百科里列“计算机”为Computer,别称是“电脑”,由香港商人引入中国。文中举例PC为“个人计算机”,Laptop为“笔记本电脑”,“计算机”和“电脑”交互使用。《现代汉语常用词表》里也收纳“笔记本电脑”和“掌上电脑”,而不是“笔记本计算机”和“掌上计算机”。最近中国的新词又增加了“平板电脑”。杂志方面,他们有“计算机世界”,也有“微电脑世界”。由此可见,接受新词,保留旧有词并没有给中国人造成困扰。

今天这个世界是互联网的,中国人马来西亚人不出国,也可以随时得到世界各地的讯息和资料。人们在网上的互动程度不仅快速,也很深入。上新浪网,您就可以了解中国人的用词;同样的,上“星洲日报网”、“南洋网”,中国人也可以认识马来西亚特有的词汇。

其实,在日新月异的这个时代,人们接受新事物、新思想、新观念、新词汇是很快的。并非如一些学者专家所担心,如果没有用一个规范词,就会造成困扰,就不能和世界接轨。我认为这是杞人忧天。

再说,各地有不同的词汇是件好事。我们在和中国朋友吃饭时,常常就中马之间特有词汇,聊得不亦乐乎。我们也学他们的上海话、北京话、苏州话。认识语言之间的异同,是一种难得的文化交流和学习,根本不需要规范到大家都说同一个,也是唯一的词,才可以彼此了解和沟通。

我本身有许多在中国工作的朋友,虽然发音还是马来西亚腔调,但是,不论日常生活,或工作岗位上,在适应中国语言方面都没有困难。上菜市场时,“土豆”听不懂,看说明一次就知道了。“公交车”是什么?问一次也就明白。回到马来西亚,自然叫回“马铃薯”、搭“巴士”。没有“不能和世界接轨”这么严重的后果。

在人和人沟通方面,变通是很常见的,并不需要“规范词”来引导。比如,常常有中国朋友问:“你们那儿马币对换人民币是多少?”我们当然也是“哦,马币一块钱大约换人民币两元。”就这么简单。马币就是马来西亚元,难道还得坚持是“令吉”或“零吉特”?

说回马来西亚,我在家不用花洒沐浴,我就是冲凉,我家的冲凉房就是冲凉用的。为什么偏要我到“浴室”“洗澡”?这跟“和世界接轨”有什么干系呢?马来西亚华人都到“浴室”“洗澡”就和中国接轨了吗?我真高兴发现《现代汉语常用词表》收录了“冲凉”这个词,让我可以安心的继续在我的冲凉房冲凉。

其他例子,如:为什么要把“黄梨”改叫“菠萝”才叫规范?是因为担心中国人来到马来西亚时错把此“黄梨”为彼“黄梨”吗?为什么得把“燕菜”改叫“琼脂”?把“乌龟豆”改叫“芸豆”?
把“莞茜”改叫“芫荽”?
把“番薯”改叫“甘薯”?
把“三层肉”改叫“五花肉”?
把“快熟面”改叫“方便面”?
把“大红花”改叫“朱槿花”?
把“水泥车”改叫“混凝土搅拌车”?
把“捐血”改叫“献血”?
把“洗肾”改叫“血液透析”?
把“骨痛热”改叫“登革热”?

在一些人推动的“马来西亚规范中文”里,我也发现了许多不一致的地方。现列出一些例子:

• 为什么对外来音译词取舍不一致?同是交通工具,为什么音译的“巴士、的士、罗里”不被接纳,而“摩托车”、“卡车”(Truck)、“吉普车”却是规范词?

• 为什么对外来词取舍不一致?如果“料理”和“便当”是外来词而不被接纳,那为什么“逻辑”、“幽默”、“引擎”、“经济”、“咖啡”、“咖喱”,却是规范词?

• 为什么对“以此类推”不一致?例:既然“捐血”规范为“献血”,为什么“捐钱、捐款”不改作“献钱、献款”?如果“甘榜”应作“马来乡村”,为什么“甘榜鸡”叫“步行鸡”,而不是“马来乡村鸡”?那“甘榜鸡蛋”是“步行鸡蛋”还是“马来乡村鸡蛋”?

• 为什么对学名取舍不一致?例:如果“后天性免疫缺陷症候群”可以叫“艾滋病”,“严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”可以简称“非典”,为什么“洗肾”得叫“血液透析”?“大红花”得改为“朱槿花”?“魔鬼鱼”得叫“蝠鲼”?

• 为什么对简称/别名取舍不一致?例:
如果“马华”失范而应作“马华公会”(“马华公会”其实也是简称),那“奥运会”、“奥委会”、“人大”算不算标准?如果凡是别名都不规范,那,大马、狮城、香江、濠江,以及所有中国城市的别名:燕京、申城、津门、春城等等,以及城市的简称:京、津、冀、晋、辽、沪等等,算不算规范?

• 为什么对动词/名词的规范不一致?例:如果规范“炒粿条”为动词,“粿条炒”为名词,那“北京烤鸭”是否应改为“北京鸭烤”?当名词用的“烧肉、烧鸡、炒面、拉面”是不是都得改为“肉烧、鸡烧、面炒、面拉”?如果动词不能当名词用,名词不能当动词用,为什么又可以“百度一下”?如果“饭盒”必须是盒子,“盒饭”才是饭,为什么“熊猫”不是猫?

• 为什么对本地特有的词语属例外不一致?如果“董教总”、“拿督”、“独中”、“华教”是例外,那么,“华人新村”、“油棕园丘”、“组屋”、“拿督公”、“垦殖民”、“肉骨茶”、“沙爹”、“峇峇、娘惹”等等,是不是都例外?可是,为什么偏偏“甘榜”和“炒粿条”却又不属例外?


举出这些例子,目的是说明,人工强制规范用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。不能有一致性的规范,本身就不规范。

中国花了10年的时间和无数的资源研制《现代汉语常用词表》,却也不得不承认“虽然词语统计用了三种语料库,但毕竟还有局限,收入的词语也可能有缺漏,不可能一下做到尽善尽美。所以必须5至10年修订一次。”(负责人李行健语)。这说明了规范的工作是永远在后头追着民间用词的改变,和新词汇的不断涌现。

新词的产生和传播,就有如汹涌大江,滔滔不绝。规范的工作,就有如尝试在上游去强制改变河道往一个方向,事倍功半。

语言是活的,有的词汇生命力较强,可以历久不衰;有的会自然凋零隐退,根本不需人工规划。马来西亚“华语规范化”的推行如果僵化的只用中国大陆的词,罔顾本地背景和特有的惯用词,会不会就此抹杀了自己的文化?


蔡立人
稿于2011-03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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